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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带“火”中药?“中华药都”有冷思考

https://www.100ppi.com  2020年05月13日 09:30  解放日报

  和“非典”时相比,亳州的中药市场规范了,冷静了,更有憧憬了

  不少外地人从亳州火车站下车时,会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

  在被称为“中华药都”的安徽亳州,有着“十万药商、百万药农”的说法,2月底,亳州23家中药材出口重点企业全部复产。第一季度,亳州中药材出口数据显示,全市出口中药材371批次,货值1.8亿元,同比增长8.8%,占全省中药材出口总值的78.3%,出口涵盖日韩、东南亚、欧美等20个国家和地区。

  不少人觉得,这段时间亳州做中药材的这群生意人肯定日子过得不错,但记者赴亳州采访发现,他们很少谈成绩。“此次疫情对几个特定药方涉及的药材是利好,但对整个行业而言,也许是一次危机。”深谙中药材行业发展的人士说。但不可否认,中医药正被更多人关注并认可。这群亳州人也有了一些新思考。

  问药:国际长途来电不断

  在亳州这个全国最大的中药材市场,中药很“稳”。

  生意人说,这段时间,虽然有些药材涨价不少,比如金银花从每公斤约160元涨到了270元左右,但是哄抬物价和投机倒货的现象不多,尤其和2003年“非典”时相比,市场冷静了很多。

  在从业者看来,这主要得益于几方面,此次疫情,国家相关信息发布及时,减少了不必要的恐慌;此外,药商们经历了“非典”之后,对于倒货更加理性,而且亳州相关部门也在早期抓了一批投机商;再者,药房的发热、感冒等药的出售,一度被暂停或实名制等措施限制,绝大多数使用中药的是真正的患者,减少了哄抢的可能。

  另外,不少生意人反映,以往前来咨询的客户都是华侨、华人,这次有欧洲当地医院来电咨询。3月,不少中药材公司国际长途来电不断,从意大利、西班牙以及英国等国打过来,询问中国药方的效果如何,如何尽快出口到自己的国家。大家都觉得这是好事,国外对中医药的认知度在提高。

  安徽协和成药业饮片有限公司早在20世纪90年代开拓海外贸易,如今已是亳州当地做中药材外贸的代表企业之一。该公司副总经理赵维合介绍,去年总共9亿元左右的产值,约1/4为外贸,今年1月到4月,已达3.2亿元产值,其中外贸6000多万元,除了传统的主要客源地,此次越南等东南亚国家的外贸增加量较多。

  2002年就在亳州市药业发展促进局工作的韩志军,见证了中药材行业的发展。在他看来,多年来,日韩等亚洲国家都是中药材主要客源地,后来才慢慢扩大至欧美等国家,不过多数购买者是华侨、华人。中药材信息平台药通网董事长徐宏伟记得,前年前往德国、瑞典、澳大利亚等国考察医药销售公司,他总会问:销售中药吗?他们的回复都是没有。

  中药的外贸市场一直不大。在当地熟悉外贸的老法师看来,中药外贸不易的关键,主要是法律法规对于中药材出口规定不同,导致产品加工工艺也有所不同。外贸单可以接,但是原材料采购和设备、技术人员的配备等都需要单独团队,才能满足出口产品属性。

  药商:理性的铁粉

  中药材商人给人的感觉是偏理性的,或许是中药材历史悠久,让身在其中的人也看得长远。

  亳州有不少几代从事中药材行业的人,芍花堂国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明辉就是其中之一,自他记事起,他的太爷爷和爷爷就是当地的中药材种植大户。

  以前,家里种植最多的是白芍、牡丹、桑树等。至今他还记得小时候随大人到桑园里乘凉、在园里吃饭的场景。从20世纪70年代起,不少“跑药的”亳州人扛着麻袋、帆布袋等,天南海北地去销售药材,回来时换来钱或者带来茴香、花椒等。李明辉的父辈也不例外。到了90年代,不少种植大户开起了公司,对接中药材大订单。

  另一位亳州人韩志军,从亳州市药业发展促进局退休后也难以割舍喜爱的中药材行业,现在是亳州药业行业协会副会长。有人说,衣着朴素的韩志军不爱吃、不爱喝,就喜欢中药材、老药方。听到这样的评价,他也只笑笑,若与他交谈中药,他就不那么沉闷了。比如,他谈及历代中医总结出不少经典药方,一些成为此次疫情方药的源头出处,滔滔不绝;他还不忘提起中药材的小妙用,比如把贯众放在水缸里,就可以起到消杀效果。

  李明辉和韩志军这一批亳州人,都是“中医药的铁粉”,总要在朋友圈力挺中药,但这也不影响他们相信西医的科学性。韩志军解释,中药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多靶点”,如果把病毒比作兔子,在毒株结构等关键信息不明的情况下,中药这把“霰弹枪”能够实现更广泛的效果覆盖,改善患者免疫功能,使之能够应对病毒。

  这批“铁粉”爱中药,处处要维护中药材的市场和名声,于是非常看重规范。有亳州商人说起17年前的“非典”,当时每公斤售价约10元的金银花,暴涨至200多元,市场上清热解毒类中药材,至少涨了10倍以上,并持续高位。最终,因为不少人囤积居奇甚至售卖假药,“药都”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市场遭受巨大打击。韩志军忘不了当时的场景,“非典”前后那段时间,来亳州采购的外地客商骤减,亳州一些加油站生意都下降了七八成,不少旅馆、饭店基本处于歇业状态。

  “非典”当年,李明辉“主动赔本”。当时,李明辉的仓库中库存了近50吨佩兰,这一药材平时也就每公斤几元钱,可当时疯涨到每公斤80元。面对不少闻风而动上门的投机商高价收购的提议,他拒绝了,反而按照签订的合同,以每公斤5元的价格供给上海雷允上制药厂。要知道,当时只要一转手,就能多赚数百万元。“非典”过后,雷允上将业务向李明辉倾斜。2004年,李明辉与上海雷允上合资,在亳州成立了安徽雷允上国药有限公司,如今依然让李明辉得意的是,当时上海雷允上还专门在公司为他准备了一间办公室,供他到上海谈业务时使用,“我隔壁就是他们的董事长。”李明辉笑着说。

  “非典”后,亳州中药材市场开始了自我规范,要求改造小作坊,建立规范的饮片厂,当时不少人不理解,认为这是自缚手脚。后来,多年规范发展的亳州中药行业更符合市场要求,走上了正路。

  探路:从跑药到跑业务

  中药材的名声和市场需要大家精心呵护,生意本就是慢慢做起来的。

  相比背着麻袋天南海北跑的“跑药的”父辈,李明辉早将市场拓展的首站放在了上海。

  20世纪90年代,李明辉走出亳州去上海,上海消费水平高,用药量也大。他选择上海之前也做过小调查,比如同样条件优越的广东,用药习惯不同于上海等长三角地区,这里人喜欢中药材切成圆片,但广东人则喜欢斜片,这就存在设备和生产工艺的区别。如今再回忆当初,他说,上海的契约精神和互惠互利的意识,是吸引他的重要因素。

  1995年前后,第一次到上海的场景,他依然历历在目。当时走出车站,第一眼看到如此多的高楼大厦,他一下子就晕了。他打趣道:“后来知道,那叫繁华。”

  刚到上海时,在哪里发展这一问题,同样让他犯晕。当时只能调动几千元钱的货,大药厂一次数吨的需求难以满足,因此下了火车后,他决定先敲开乡镇卫生院的门。他将上海的第一站放在了当时的青浦县赵巷镇。最早,他住在旅馆,但是这个亳州小伙子认识到,没有三五次上门推销,很难敲开医院的门。迫于旅馆费用太高,他后来租住了一间当地的民房。这一租就是大概两年时间。

  经过在上海的几年打拼,李明辉思考着,如何进入大企业供应商名单,这需要经过一番考验,包括业务知识、产品质量和服务等。通常,常用大宗中药材品种不在供应商的考察范围,他们常以不常用或用量小的“冷背药材”出题,以此考察供货者的能力。为此李明辉不得不加深学习、寻找渠道。

  名师出高徒,上海的客户就像李明辉中药材生意的老师,虽然最早困难不少,但解决困难的能力和收获,也让他在后来的业务开拓中得以游刃有余。2003年前后,上海一家药企让他寻找一种叫“巴戟天”的药材,原产在广东、广西等地,写入药典的加工工艺是碾扁,但当时市场上能找到的药材性状都与药典不符,难以获得企业认同。为了寻找符合要求的药材,李明辉乘坐摩托车、拖拉机等多种交通工具来到原产地,这时才了解到,这是同一种品种,只是当地改进了加工工艺。后来,他与相关药企和管理部门一同前往当地实地考察,并带回样本进行分析,才得以最终认定。为此,上海中药饮片炮制规范得以修订,也推动了药典更新。李明辉一炮而红,“整个行业都在向我要巴戟天”。

  不同于李明辉等人选择以药商起步,亳州人徐宏伟选择了解决中药材行业信息不对称的“痛点”。1988年毕业于亳州中药材技校的徐宏伟,专业是中药材炮制。后来到亳州市药材总公司担任业务员,他奔波于中药材市场多年,深知由于信息不对称,难以找到合适药材的不便。他慢慢产生了把信息搜集起来的想法。

  1998年,他从药材公司跳出来,在中药材市场内办起了金桥药材信息服务部。他们先是走访每一家档口,不买药,还跟药商要联系方式和供货信息等,经常不受待见,而采购商也觉得他们没有货,这些信息也没什么用。此后,他们将相关信息做成油印页,慢慢才被市场接受。到2005年,他们才真正建立起中药材行业网站。

  如今,亳州中药材行业的发展,正是由于这样一个个从业者的探路,让中药材生意慢慢被更多人认可。

  前景:讲究道地不盲目

  这样一群人,也在思考中药材乃至中医药路在何方。因为亳州诸多中药饮片厂,一头连着药材种植户,一头连着药厂、药房等机构,也是中医药发展的关键环节之一。

  最近,李明辉看到了新趋势。此次疫情,不少行业线下生意受阻,开始借助线上回补一定损失,也进一步开拓了新渠道。他计划把金银花等“药食同源”产品进一步推向线上发力。对于线上,他以前也有过探索。5年前,他开始尝试开淘宝店,但是受限于中药材的处方限制,以及“药食同源”范围较小,导致线上渠道难以打开局面。

  中医药文化的挖掘与传承,在业内人士看来,也是未来必须补上的一课。现在,人们对于中医的认识绝大多数来自点对点的医患之间,这也导致了不少人对中医药的偏见。此次疫情,让人们再次关注中医药,为加深认识,国家应当推进系统的中医药文化挖掘与传承。韩志军也在思考,亳州的一个个门店、档口就组成了“散落的动植物标本馆”,是否可以研学游的形式,作为传承中医药文化的手段之一。

  最近,徐宏伟为中药材信息平台网站开发了英文版,5月初刚刚上线。以往,很少有国外网友浏览该网站,而前段时间的后台数据显示,有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IP地址登录过他的网站,因为当时还没有英文,因此他判断登录者绝大多数还是华侨、华人,不过他相信,国际化是中药的必经之路。

  亳州不少人也在思考中药材的应用开发。不同于以往中药材会被用来制成香包、中药枕头等,赵维合所在的协和成药业曾开发出一种用玉米须等中药材制成的饮品,小范围试饮后反馈不错,现在正在寻找合适的生产商进行合作。未来,中药材是否可以进一步突破市场,让更多人接受,市场探索还需要更多时间。

  作为中药的拥趸,每每有人质疑中药是否真的有效时,徐宏伟都会讲一个故事:一次跟朋友一起出去,这位朋友由于水土不服拉肚子,他就让他买了些石榴皮烧水喝,果然很快好了。这其实是石榴皮固涩收敛的药效在起作用。

  人们都看好中药的前景,但不少亳州中药材的行业人士强调,万万不能因看到疫情带“火”了数种中药材,就盲目种植。中药材讲究“道地”,没有相对优势的产区就盲目种植,很难入药商的法眼。再者,业内有一句话:“药材多了就是草,少了才是宝。”

  (文章来源: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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